那一抹蓝白的身影

陆花党,杂食动物,喜欢原耽,更喜欢小可爱留下评论qaq

【歌单互换活动/第二弹】《浮生》by那一抹蓝白的身影

互换歌单文,我接到的是 @寺隹 的歌单,有点难度

陆花搞事小分队:

《浮生》by @那一抹蓝白的身影 


【接到的歌单】
①热河
②爱恨恢恢
③何日君再来
④桥驿听雨落
⑤春夜宴


【正文】:



梧桐垃圾灰尘和各式各样的杂货店




白晃晃的日头在头顶上照着,剃头店的外面挂着几条湿漉漉的毛巾,夏天还没到,苍蝇蚊子就一只又一只的在身边嗡嗡嗡,旁边的勒色桶已经半满,收勒色的车还没来,阿凤将一地的黑发扫到一起,用畚箕将头发拢好,拿到外头往勒色桶一倒,激起蚊蝇无数。


“阿强骨头越来越懒了,日头久了还不来,臭三街了。”


“阿凤,侬话介许多,做饭去。”


阿凤撇撇嘴,将畚箕往墙角一放,转身往里面去了。


阿凤是个洗头小弟,在这家剃头店帮工已经有些年头了。


他记不清自己是哪里人,有记忆起,他就在各地流浪,有时耍耍拳脚,去戏班帮人跑跑龙套,有时帮人扛包。他在火车站遇到的老板,老板跟他说,你这么小,不学点手艺以后怎么活,跟我走吧。他就傻乎乎跟着走了,反正他到哪都是一个人,也不怕被骗。


跟老板坐火车坐了一夜,从火车站出来向前走一里地,就到了这里,原来老板开了间剃头店。


从此阿凤就跟着老板干活了,除了客人来了帮忙洗头,整个店里的活都是他在干。


旁边卖南北货的发叔说老板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,阿凤觉得老板人挺好,每个月给他钞票,还让他跟着一起住一起吃饭。


阿凤常常捧着一碗饭蹲在门口吃,门前有一株特别高大的梧桐树,绿荫荫的,正好挡了头顶的日头。


这条小弄堂虽然短,但人很多,往南去,一排排的各种各样的杂货店,过了杂货店就是一个大场地,阿凤见过那场地的门口立着一个装着玻璃的大木头牌子,里面常常贴着一些特别漂亮的人像,他一个都不认识。不过有时候贴出来的人像,他就认识,看着打扮,他就知道这是谁,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渴望能进大场院里看看,可是他只是一个洗头仔,老板给他的钱,他舍不得花。


大场院的对面有一家特别大的院子,听人说,这里面老早前住的是地主,现在都分了,里面住着好多户人家。阿凤好奇过,地主家的院子会有多大,但他不曾进去看过。


阿凤每天都在这个弄堂来去,也常常走到火车站门口,看着来来往往的人,现在他不用帮人扛包了,但他还是喜欢站在那里看,也许这些来去的人中,有着他已经记不起来的亲人。


把中饭收拾好后,阿凤像往常一样点了一支烟蹲在门口,隔壁的南货店老板发叔又喊了:“尔个小猢狲,介小的年纪就不学好,香烟是那么好吸的啊。”


阿凤回头冲发叔一笑:“老发叔,侬想吸烟就讲嘛,我这里还有哦。”


发叔冲他吹胡子瞪眼睛,也不出来,只在屋里厢骂骂咧咧。


“请问,这里现在可以洗头吗?“


柔和的嗓音在阿凤的头上响起,仿佛是腾腾热气中的一缕凉意。阿凤抬头一看,边上不知何时,站着一位年轻人,洗得干净的白衬衣,黑的发亮的裤子,衬衣下摆塞进了裤腰,一脸温和笑意,特别白净,特别斯文。


阿凤连忙站起,将手里的烟掐灭,扔到已经空了的勒色桶里。


“可以洗可以洗,您屋里请。“


白衬衣进了屋,阿凤听到发叔在隔壁屋里怪叫一声,也不理他,跟着进去了。


阿凤还是头一回给这么温文尔雅的人洗头,一般来这里剃头洗头的都是穿着粗布汗衫的发着汗臭的汉子们,来个年轻的,也像个二流子。


白衬衣的头发柔软,阿凤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时,觉得有点沙沙的痒意,特别舒服。


“小哥,洗头手法不错,洗了几年了?“那人突然问他。


阿凤有些讶异,从来没有人夸过他的洗头手法。


“洗了三年了。“阿凤有些不好意思。


“你在这里三年了吗?“


“是的。“


“怎么之前没见过你。“


“可能您来洗头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吧。“


阿凤也觉得奇怪,他在这里三年了,什么人没见到过,可是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人,如果他以前见过,肯定不会忘的,毕竟这个人的气质很好。


“您的头发不剪吗?天有些热了,您的头发有点长了。“


“谢谢,今天不剪,下次再来好了。“


临走前,白衬衣冲他友好的笑笑,阿凤感觉被那笑容晃了一下。


他看白衬衣一路往南走,走过那排杂货店,走进了那个大场院。


也许只是一个去看电影的人吧,阿凤知道那个场院是影剧院。


“阿凤,这把扇子哪里来的?“老板午觉醒来,已经准备开始干活了。


阿凤回头,洗头池边上的木架上多了一把折扇。


“可能是之前洗头的客人落下的,我去给他送去。“阿凤拿起那把折扇,往影剧院方向跑去。


纵然你紧紧追寻,眨眼间依然失了踪迹。


阿凤跑到影剧院门口时已经找不到白衬衣了,他去哪里了,阿凤不知道,他也从来没进去过,此时拿着折扇不免有些踟蹰。


“小细佬,你站在这里做什么。“


“阿公,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衬衣的人,他进去了吗?“见是看门阿伯,阿凤连忙问道。


“穿白衬衣的人很多啊,你找哪个?“


“他,我……“阿凤有些无措,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,只是一件白衬衣,他又去哪里找。


最后,阿凤拿着折扇回去了,他还是好好收着吧,等白衬衣找不到扇子时,可能会想起他吧。


折扇触手温凉,阿凤把扇子打开,扇面上画着一幅花鸟图,一只长尾的漂亮鸟儿站在一朵盛开的花枝上面,花儿绽放,这什么花,阿凤认不得,在扇子的右下角,有一个花字,他恰好识得。


阿凤想,这个人是不是姓花?真好听。


一连过了十来天,阿凤都没有再看到白衬衣,他也没有再来洗头。


天气越来越热了,附近的小姑娘们中午一放学就跑到店门口的树荫下跳皮筋,阿凤看了这么久,也都看会了。


小姑娘们梳着小辫子,在门口蹦蹦跳跳,一边跳一边喊:“小皮球,圆溜溜,马兰开花二十一,二五六,二五七,二八二九三十一……“


“想不到你还会看小孩子们跳皮筋。“


熟悉的声音,带着熟悉的凉风般的柔和。


阿凤立时回头,果然,是白衬衣。


只是今天他没有穿白衬衣,而是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衣,戴了一副银边眼镜,又温文又儒雅,显得清新脱俗。


“您又来洗头吗?“


“你不是说我头发太长了吗,我今天是来剪头的。“


“啊,真不巧啊,我们老板刚刚出去办点事,您看是不是下午再来?“


“不是有你吗,你帮我剪。“


那人的笑意恍若春风拂面,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。


阿凤呆滞,他洗了三年头,才刚刚开始学剪发,还没给人剪过呢。


“我,我才刚开始学,我,我怕我不行。“


“不会的,我相信你。“


他就这么轻易说自己信任他,阿凤觉得心里火热火热的。


也许是对方的笑容鼓励了他,也许是别的什么,阿凤真的拿起了剪刀,准备将那人的一头飘逸的长发剪短。


然而到底是刚学,底气不足,阿凤第一刀剪下去时,就手抖得差点剪到了肉。


“我,我,我……“


“没事,继续剪,剪坏了也不怕,大不了再剃光头。“那人依旧淡定从容地笑着。


看着镜子里那人带着激励意味的笑容,阿凤慢慢镇定下来。


细细回忆老板是如何下剪子,阿凤再次拿起剪刀。


全神贯注,一丝不苟。


阿凤不知道,有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他,从镜子里面看过来。


阿凤不相信自己真得将那人的头发剪短了,看上去效果还不错。


那人笑着对着镜子看了看,说道:“剪得不错,多少钱?“


“五块。“阿凤有些腼腆的笑笑。


“谢谢。”


那人笑着付钱,一声感谢后就要出门。


“等,等一下。“阿凤突然喊道。


那人回头,有些疑惑。


“你等一下,就一分钟。“


阿凤冲进里屋,到自己的床上,将藏在枕头下面的扇子拿了出来。


“这把扇子是你的吧,上次你来洗头落在这里了。“


那人看到扇子呆了一下,随即笑开了,他把扇子拿过去,摸了几下,接着,将手伸到口袋里,随后拿出了一张票递了过来。


“谢谢你帮我保管扇子,这是今晚的戏票,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,就在南边不远的影剧院里。“


阿凤接过戏票,盯着那张票看了半天,眼睛发亮。


“你愿意去的吧?“那人笑着问。


“愿意愿意,请问是什么戏?“阿凤不太认得几个字,他从小到大都在四处流浪,没有正经上过学。


“晚上你就知道了啊,最后一场,九点半,不要晚了。“


“没问题,没问题。“


阿凤很开心,他在那人走后就好像坐不住一般,渴望着日头早点落下。


他爱看戏,看过民间的草台班,也跟着戏班子跑过龙套,却从来没有在剧院里正正经经看过一场戏。


发叔说这几天影剧院白天放电影,夜里有戏,是名角的戏,非常好的文武小生,一票难求。


阿凤没有告诉别人他有一张戏票,他不想把这些与人分享。


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自私的。


九点钟,他就借口有事从剃头店溜了出来,老板在后面追着他骂了一顿,好在夜里没有什么活,原本就准备关门打烊的。


阿凤在影剧院外面站了半个小时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,还穿上了他最好的一件衣服。


九点半,剧院的大门打开,无数人从里面散出,而他也和无数人一起涌进了影剧院。


剧场特别大,阿凤一排又一排的找自己的位置,虽然汉字识得不多,但是数字他还是知道的。


最后阿凤发现自己的位置在第五排正中间。


几乎是全场最好的位置。


阿凤发现他的两旁都坐了人,这些人看到他,都面露惊讶。


阿凤没管这些,他正满心期待着好戏开场。


其实阿凤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,因为他原本以为白衬衣会坐在他的旁边。


当锣鼓敲响,阿凤的心又高昂起来。


大幕拉开,好戏开场。


阿凤看过不少草台班子的戏,所以当台上人物刚出场,他就知道这是什么戏了——《穆桂英挂帅》。


阿凤几乎可以跟着每个角色一起念,一起唱,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舞台,两只眼睛特别亮,带着别人都不理解的痴狂。


台上演绎到白袍小将出场,剧场里掌声雷动,阿凤也跟着拍手,可是当他看到台上的小将军时,他的嘴巴张大,半天没合拢,连手都忘了拍下去了。


台上的人眼波往台下一扫,阿凤觉得自己与台上的人眼波对上了。


阿凤觉得浑身都开始火热起来,原来,那个人不是没来,而是因为他正好在台上。


“花老板的戏是越来越好了。”


“扮相也俊美,活脱脱一个英气勃勃少年将军啊。”


阿凤听到身边的人在谈论。


原来他真的姓花啊。


阿凤从来没有这般沮丧过,他认不得舞台边上那块板上的字,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。


大幕落下,好戏结束了,阿凤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。


他看到花老板带着一起演出的演员们一次次的谢幕。好几次,他都觉得对方在看自己,但是阿凤却不敢和他对视了,他把头低下了。


看戏的人们开始陆续退场了,阿凤跟着人一起退,他不敢再回头往台上看一眼。


夜里的街头还是有点凉意的,清风徐来,只有几盏路灯照亮街头一角。


阿凤走在回去的路上,感觉到眼睛有点模糊,伸手抹了一下,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,流泪了。


“你为什么哭?”温润如初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边响起。


阿凤转头一看,是花老板。


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绪,阿凤有点不知所措,他红着眼圈,流着泪,看着只脱了戏服还带着妆的花老板。


“怎么了?不喜欢今晚的戏吗?”


“不是,戏很好,我第一次坐在剧院里看戏,被感动了。”阿凤连忙擦掉眼泪。


“真得只是被感动吗?那怎么不敢看我?”


”啊?我没有!“


“那你看着我的眼睛,我还不至于这么难看吧,莫非我很不入人眼?“


阿凤连忙摇头,连手都摆起来了。


“当然没有,你很好看,特别好看,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。“


说完,阿凤的脸突然就烧起来了,幸好这里比较黑暗,对方看不见。


“呵~“


那人笑起来了,带妆的脸显得格外精致出众,这一笑是那么的丰神俊朗,不自觉的,刚才那种难以明说的感觉就消失了。


“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,我叫花满楼,是一名戏剧演员。“花满楼笑着说。


花满楼,阿凤想,他的姓好听,名字果然也好听,他的人更好看。


“我叫阿凤,是……是个洗头仔。“阿凤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卑微。


“你姓什么呢?“


“我姓陆,我应该姓陆吧,从小就流浪,有些忘了,嘿嘿。“


花满楼眉头微微一皱:“抱歉阿凤,我不应该问的。“


阿凤摇了摇头,眼圈依然有些红,笑了一下:“没事,不是什么大事,啊,对了,我觉得我应该叫陆小凤,嘿嘿。“


花满楼定定地看了阿凤一眼,突然伸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。


阿凤被花满楼抱住的时候心脏就狂飚到要失去正常速度了,花满楼身上萦绕着花露芬芳,惹得他一阵一阵心跳加速。


“从今夜开始,你不再是一个人了,你还有我这个朋友。“花满楼放开阿凤,郑重地说道。


阿凤的心被填得满满的。


“你不必自卑,我们是平等的,你有你的洗头手艺,我有我的舞台艺术,不管是洗头还是表演,我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,所以,你不用躲我。“


心思被窥破,阿凤有点不自在,但更多的是喜悦,他阿凤,不,陆小凤,从今天开始有了朋友了,真正的朋友。


陆小凤伸出手握住了花满楼的手,他们一个在台下为人民洗头,一个在台上为人民表演,在这一刻,他们结成了朋友,产生了伟大而温馨的友情。


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管阿凤叫陆小凤了,他用自己省下来的钱买了相关读物,开始用一切空闲时间自学了。


自从和花满楼成为了朋友,陆小凤就觉得自己不能在原地踏步,朋友之间总要有话题,有共同爱好,自尊心告诉他,必须充实自己。


南货店的发叔看到阿凤突然变得好学起来,不由感慨;”人晓得要读书,到底还是聪明人。”常常以此教育自己家孩子要向阿凤学习,用功读书。


每天来收勒色的阿强看到用功读书的阿凤,对此表示不屑。


“人都大了,还读什么书,多挣钞票才好嘛。“


发叔对此表示:“所以你到现在也只有收勒色了。“


陆小凤不管外边这些人的看法,他从拼音学起,天天跟着放学跳皮筋的小姑娘们学读音,用糖果换来小姑娘们的教学。


花满楼有空也会来剃头店教他写字,在陆小凤的小房间里,小桌子上已经堆了挺厚的一叠纸。


发叔看到花满楼来,总是发会出怪叫声,陆小凤现在明白了,原来发叔早就认出了花满楼。


日子一天天过着,转眼陆小凤就要满十八岁了。


原本陆小凤计划着给自己请个假,然后找时间和花满楼一起呆一天,可是老板却来告诉他,他要结婚了,剃头店马上就要有老板娘了。


陆小凤有些颓丧,这意味着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了。






阳春烟景邀我至此处与君宴,今夜众客皆陪醉,桃李纷纷迷乱眼。




陆小凤在阵阵热闹欢乐的乐声中,穿梭在饭店里的人群间,他穿着侍者的衣服,端着饭菜,客串起了饭店里服务员的角色。


老板果然是个有点钱的人,婚宴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酒店里办,从来没有见过大世面的陆小凤都感觉自己好似来到了富人天堂。


老板有人老板娘,陆小凤为老板高兴,他带着满脸的微笑在客人间穿梭来去,觉得自己也沾染了这满室的喜气,他觉得没准自己也能谈个恋爱了。


突然,一阵哄闹声从酒店中间发出来,陆小凤放下最后一盆菜便往酒店中间走过去,他倒是很想看看老板被人捉弄时会如何。


然而陆小凤脸上的笑意却突然消失了,他没有看到客人闹新人,在场中被起哄捉弄的是一个年轻人,还是他很熟悉的一个人。


“小花花,今天是朱老板大喜之日,来唱一段助助兴又有何难啊?”


“就是啊,花老板戏好,唱功更好,来来来为我们大家献唱一段。”


陆小凤看到花满楼一身湖蓝色,在彩灯的映照下熠熠发光。


“既然如此,那我为大家来一段“洞房悄悄静悠悠”吧。”


花满楼端着一杯酒,带着和煦的笑意,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微光。


“不行不行,朱老板的洞房之夜怎能如此冷清嘛,咱们要唱就唱一段红娘叫门嘛。”


一声红娘叫门,所有人哄堂大笑,而陆小凤却是一头凉水从头浇到底。


花满楼是小生,怎能被这帮人当女子而随意调笑。


花满楼安静的站在那里,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,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。


“来来来,红娘叫门,想必花老板反窜花旦也是一道风景啊。”


“住口!”


一道呵斥声响起,接着一声“啪”,随后噼里啪啦一声乱响,人群炸了锅,春夜婚宴最终成了一场闹剧。


陆小凤拉着花满楼从婚礼现场奔了出来,他几乎使出了十八年来积攒的力气,不知疲倦的带着花满楼往前狂奔。


“停,停下,别……别跑了。”


花满楼挣开了陆小凤的手,双手抵住膝盖,一阵喘气。


被挣脱手的陆小凤一阵恍惚,随后脱力地往地上倒了下去。


“花,花,花满楼,你有没有事。”


花满楼喘匀了气,平复了呼吸,他走到陆小凤的身边跟着坐在了地上。


“我没事,倒是小凤凰你,你有没有怎样?”


陆小凤摇摇头,此时的他已经累到说不出一句话了。


“谢谢你。”花满楼扶住陆小凤的肩膀,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。


陆小凤摇头,他整个人被花满楼抱在怀里,感觉特别的舒适,就是脸有点烧。


花满楼的身上总是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,这让陆小凤感到很安心。


“小凤凰,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,我怕你得罪人日子不好过。”


陆小凤从花满楼怀里抬起身子,他看着花满楼,那人的眼镜已经不见了,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湿意。


陆小凤坐起身子,他伸手抹去花满楼眼角的湿意。


“你放心,哪怕被打死,我也是愿意的。”


“陆小凤!”花满楼不满地盯着他。


陆小凤微微笑了笑,他有些大胆的往花满楼面前凑了凑。


“我不会死的,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着的。”


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,陆小凤觉得他再往前凑一下,大概就能碰到花满楼那挺秀的鼻子。


他们就这么对视着,看到彼此眼里的光,却谁也没有再往前,谁也没有说话。


暮春的夜里,凉意浸人,月儿在天边悬挂着,沉默地看着人间,看着缘起缘灭,情来情往。


最终还是陆小凤不好意思再看下去,他把脸侧了一下,扶着花满楼的肩膀就站了起来。


他们这一晚忙乱奔逃,已经来到了城郊,一条小河在静静流淌。


“花满楼,你坐过船吗?”


花满楼也已经站起身子,他拍了拍身上的土,走到陆小凤身边站好。


“坐过,你呢?”


陆小凤摇摇头,他看着靠在岸边的一条小船,有点兴奋地说:“花满楼,我们去坐船吧。”


花满楼看着这人一脸憧憬,跃跃欲试的样子,不由笑着摇了摇头:“行吧,随你。”






乌篷推桨渡桥外,正是细雨薄织以待素伞开。




陆小凤坐在船头,迎着沾衣欲湿的绵绵雨,开心地唱起歌来: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……”


花满楼坐在陆小凤的身边,跟着应和:“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耳听。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复醒……”


陆小凤回头,笑着看着花满楼叹道:“可惜没有酒。”


花满楼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:“你才多大,就想喝酒了。”


陆小凤不服气:“我已经十八了,成年了。”


花满楼看着陆小凤,嘴角微微扬起:“才十八,比起我来,你还是小。”


“那你多大?”


“长你四岁。”


陆小凤张大嘴:“你比我大四岁吗,完全看伐出来啊。”


“这么惊讶吗,方言都出来了。”


“嘿嘿,完全看不出来吗!”


“你字认得怎样了。”


“啊。”


这话题一转,让陆小凤有些茫然。


“我现在已经会查字典,已经认了许多了,就是字还写不好。”


花满楼伸手摸了摸陆小凤的脑袋:“没事,我教你,我接下去就很清闲了。”


“你不演出了吗?”陆小凤惊。


花满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没有眼镜,他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了。


“嗯,没有演出任务了。”


两人坐在船上任船儿顺水飘流,雨越下越大,此时他们已经坐到了乌篷里。


陆小凤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,但是能和花满楼在一起,他就已经感觉到很开心了。






今宵离别后,何日君再来




“停唱阳光迭重擎白玉杯,殷勤频致语牢牢抚君怀,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。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,人生难得几回醉,不欢更何待。再喝一杯干了吧……”温婉的女声从留声机里传出,陆小凤还是第一次走进花满楼的家。


离上次老板婚宴闹剧过去已经好几个月了,日子已经从绿肥红瘦走到了黄叶飘零。


这几个月花满楼仅仅来找过陆小凤几次,那几次也只是手把手带他写字,二人谁也没有再提婚宴那晚的事,陆小凤有时候觉得花满楼是不是哄他,明明说没有演出任务的,为何几个月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指都不够数。


所以当他在店里收到花满楼写给他的信时,他的心是很激动的,他甚至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。


花满楼约他来家,所以他来了。


他没有想到花满楼就住在大场院对面的大院里,曾经的深宅大院里。


这个大院果然大气,庭院深深,屋宇重重,可以想像曾经的豪门气派,花满楼的院子在层层屋宇之后,大院里最深处的单独小院。


陆小凤一进小院,就听到一段女人柔肠百转的歌声,小院不大,零星几棵树,却有满院的鲜花,陆小凤一闻就明白花满楼身上的香气从何而来了。


陆小凤推开门,一眼就见到心心念念的好朋友正坐在桌边,伴着一桌好酒佳肴等着他。


一看到他进来,花满楼就露出了温柔的笑意,好像雨过天晴。


留声机在一边摆放,柔情动人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出,气氛一时有些凄清。


陆小凤坐到花满楼的对面,满腔的激动在看到花满楼的脸时有些冷却。


他气鼓鼓地说:“花老板,真是好久不见了。”


阴阳怪气的声调,带着十分隐秘的渴望,花满楼怔了怔,随即捂嘴低低笑了一下。


“是我的错,冷落凤凰了。”


陆小凤觉得自己原本装了一腔委屈的心就仿佛被人扎漏气的气球,一下子通透了。


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,从熟了之后就喊自己小凤凰,凤凰,每每听着他这么叫自己,陆小凤都觉得又羞耻又甜蜜,他想自己或许大概是魔症了。


“别乱讲,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陆小凤镇定地端坐起来。


花满楼伸出手缓缓地沿着桌子向前滑去,一路滑到桌子一侧放着的酒瓶前,小心的将酒瓶拿起来。


陆小凤盯着花满楼的手,看他拿起酒瓶再缓缓寻到一只酒杯开始倒酒,酒溢出了,他才停。


陆小凤腾地站起来,他大步走到花满楼的身边,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,镇定了半天才颤着声地问道:“花,花满楼,你,你怎么,怎么回事?”


花满楼伸出另一只手,安抚地拍了拍陆小凤,将他缓缓拉了下来。


陆小凤随着力道坐到了花满楼的身边,但依然抓着对方的一只腕子。


“我没事,就是眼睛看不见了。”


花满楼对着陆小凤轻轻地笑了起来,笑容显得是那么的动人。


陆小凤伸手放到花满楼的眼前挥动,对方的眼珠子动都没动。


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,他的手开始发抖,他的身子开始发抖,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颤抖。


“去,去医院看,看过吗?”


花满楼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腕,握住了陆小凤的手,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抚。


“嗯,看过了,检查不出病因。”


陆小凤吸了很大一口气才低声说道:“那你的工作怎么办?”


“我早就离职了,你看的那场戏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出。”


陆小凤猛得抬头,他扣住花满楼的肩膀,几乎是压抑着嘶吼起来:“你,你怎么,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!!”


花满楼呆了半晌,低下头苦笑道:“对不起。”


陆小凤觉得胸腔似乎要炸了,花满楼没有错,为什么要说对不起,可是如果他俩并不认识的话也许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。


“你没有对不起我,能认识你我很开心,我只是,只是……”


“我知道的,你只是怨我为何不早点告诉你。”


陆小凤皱眉,花满楼早点告诉他又如何,他只是一个洗头仔,又能为他做什么。


陆小凤沉默了。


花满楼轻轻抱住了陆小凤,靠在他的肩膀上,轻轻笑了笑。


“阿凤,别难过,我虽然看不见了,可我还能唱,我还能唱戏,我还能听,还能听你说话。阿凤,很抱歉介入了你的生活,但是我不后悔,从看到你的第一天起,我就……不说这些了,小凤凰,咱们喝酒吧,明天我就要离开此地了。”


陆小凤急忙扶起花满楼,盯着他的眼睛说道:”你要去哪里?”


花满楼缓缓道:“美国。”


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

“不知道,可能要等到我眼睛治好之日吧。”


陆小凤放开了花满楼,他拿起桌上的酒饼,给自己倒了一杯:“好,那我们喝酒。”


“停唱阳光迭重擎白玉杯,殷勤频致语牢牢抚君怀,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……”


听着歌声,陆小凤发现不知何时,自己已经泪如雨下。


“陆小凤,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?”花满楼虽然已经看不见了,但依然执着的“看”向陆小凤。


“有,当然有,你走了,我,我会想你的。”陆小凤抹了抹眼泪,嘿嘿笑道。


“你为什么会想我?”花满楼此时已经脸颊飞红,也已经是喝多了。


“因为我喜欢,喜喜欢……”陆小凤一边哭一边笑,已经醉到不知所云。


花满楼揪住陆小凤的衣领子:“你喜欢什么!”


陆小凤嘿嘿笑了起来,身子开始坐不住,滑到地上。


“陆小凤,陆小凤,你说你喜欢什么,说啊。”


陆小凤已经倒在了地上,嘴里似乎在呓语。


花满楼的酒喝得稍少,尚有几分分明,他趴到陆小凤的身上,将耳朵贴到了陆小凤的嘴上:“你到底喜欢什么?”


“你……”


花满楼笑了,他翻身靠在陆小凤的怀里,满足的闭上了眼睛。






给我一万年一两岁也都无所谓,有些爱逃不出天网恢恢




陆小凤看着手里的扇子笑了起来,那晚上的醉酒真是醉到人事不省,第二天他醒过来后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,床边放着这把扇子。


花满楼从此就消失在陆小凤的生活里了。


喜欢他吗?陆小凤此时想想依然觉得有些不太相信,或者自己是真的喜欢吧,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?


陆小凤将扇子收好放在扇匣里。


十五年了,每一年花满楼离开的日子,陆小凤都会拿出扇子来看看。


这把扇子对如今的陆小凤来说已经很熟悉了,甚至他都认为这扇子上的画都别有深意,但是也就只有想想了。


“老板,有您的信,需要我帮你处理吗?”


“信?又是广告吗?”


“应该不是,信封上的字是手写体。”


“手写?有意思,拿来我看看。”


如今的陆小凤已经有了一个演艺公司,手下签了一些艺人和演员,嗯,他的公司还会投资一些精良的戏剧,而此时他正准备重拍一部戏曲片——《杨宗宝》。


不得不说,年轻时看过的第一出大戏让他印象深刻,他一直想着有天请花满楼再演一场,可惜啊。


“或者是您认识的导演写亲手信给你推荐演员吧。”小秘书在边上开心地说。


“这倒真有点意思,你出去吧。”


陆小凤将信封拿过来,看着信封上的字迹,整个人有点恍惚。


这字迹有点眼熟啊,在哪见过呢。


陆小凤拆开信,打开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。


入目而来的称呼,让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。


“凤凰。”


陆小凤眨了眨眼睛,又眨了眨眼睛,视线变得有些模糊。


这么叫他的人整个地球也只有一个。


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,压制住有些激动的心,再将视线投向了信纸。


“凤凰:


展信如晤。


年年岁岁花叶飘零,时间总是转瞬而逝,与君远隔重洋,音信全无,如今已是十五春秋。


楼每每忆起昔日,皆感慨万千,楼忆君之切,思君之深,十数年犹如一日。常忆君之少年时,神色飞扬,耀如日月,镜中偷望,心底暗喜,君莫笑吾,忆及往昔,常自唏嘘。


十数载飘摇海外,楼常怀乡思,忆小镇之幽径,忆夜河之婉转,忆携手狂奔,忆离别之醉语。


自来异国医治眼疾之后,楼便常常托人寻觅君之的踪迹。


重洋远隔,君之迹往往只有一二,然每读君之所为,楼便满心叹服。


君为理想一步步奋斗,君之念一步步实现,此皆为吾敬佩之。


原以为吾之眼疾毫无治愈希望,已经做好失明的准备,又谁知,这眼疾竟真有方可治,奈何时日稍长。


闲言少叙。


而今楼之视力已经恢复,更得知君将复排杨宗宝,我心甚喜,故而提笔记相思。


凤凰,你明白吗?


七友”


陆小凤看完信已经满面泪痕,十五年的不可说,不可诉的情感,在这一瞬间似乎透纸而出。


他知道自己是喜欢的,却不知道原来花满楼也一样。


陆小凤又回到了当初离开的那条小弄堂,十五年过去了,弄堂拓宽了,已经成了一条小路,却依然还是当初差不多的样子。


再次走到这座小院,陆小凤的心情是复杂的。


十五年,他从来没有踏进过此地一步,或者对他来说,这个地方的回忆是充满伤感的。


小院的花已经失去了踪迹,只有那树依然挺立,满院苍翠欲滴。


陆小凤有些迟疑。


此时,院里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。


一个气质沉稳,温润儒雅的人走了出来。


他一身白衫衣,带着银边眼镜,温和地笑着,向着陆小凤款款走来。


“好久不见,陆小凤。”


陆小凤的脑子里响起了前些日子听到的歌:“给我一万年一两岁也都无所谓,有些爱逃不出天网恢恢……”


“好久不见,花满楼。”


斜阳被树影遮住,树影婆娑间,能看到两个颀长的身影紧紧靠在了一起。


两个月后,复排的《杨宗宝》演出获得极大的成功。


报上写道:一十五载后,花满楼回归,陆花携手,获得成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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